【正文】 令 人依稀想見當(dāng)年風(fēng)姿。因為是在早晨，這一座宮殿的小主人都還沒有來。雖然聽起來像是隔著一重山，但是它畢竟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帶來了一點生氣，我頗有空谷足音之感，心里無端 興奮起來了。 她們看到了我們，聲音突然沉默了，都瞪大了眼睛，注視著我們。但是，真正見到中國人，今天還是第一次哩。 我問她們問題，她們都爭著回答。比我們村離德累斯頓還遠哩。走呀，走呀，走到最后，就到了中國?！? 小女孩們聽了，顯然活躍起來。我們感到同他們緊密地聯(lián)系在一起。 我們又參觀了幾間屋子，正走出門口要上車的時候，忽然聽到有人喊我，我回頭一看，是小迦爾門。我鄭重地把它同那一條藍領(lǐng)巾包在一起，帶上了飛機，飛越萬里，帶回國來?？赡芤呀?jīng)在工廠里或農(nóng)村里工作，也可能已經(jīng)入了大學(xué)了。世紀(jì)中文網(wǎng) .. 提供 重過仰光 1962 年 10 月 19 日 從飛機的小窗子里看下去，地面上 閃出一團金光，高高地突出在一片濃綠之上，我心里想：仰光到了。 踏上這里的土地，我心里是溫暖的。有人告訴我，這就是有名的大金塔，是仰光的象征。我既愛掛滿了中國字招牌的華僑聚居的廣東大街，它讓我想到我們的祖國，說實話，這里的中國味真像國內(nèi)一樣濃烈；我也愛兩邊長滿了綠樹的郊區(qū)的街道。第一次參觀這座佛塔的印象是永生難忘的。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殿堂，里面坐滿各種各樣的佛像。至于大金塔本身，那真不愧是一個黃色的奇跡。 從那以后，我的一切活動仿佛都離不開這一個黃色的奇跡；因為，在全城任何地方，只要抬頭，總可以看到它，金光閃閃，高高地突出在一片濃綠之上。我曾拜訪過作家和電影演員，他們拿出自己精心編演的影片，給我們美的享受。只要祖國有人來，他們就熱情招待。他在一所豪華富麗的旅館里當(dāng)服務(wù)員。我每次出門，他總跑出去，招呼車輛。 現(xiàn)在我又來到仰光了。那些華僑學(xué)生，一個個精力充沛，像生龍活虎一般，看了不由得從心里喜愛。我從窗子里看出去：成群的烏鴉飛舞在葉子像翡翠似的大樹的周圍。因為它們讓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我現(xiàn)在不是在世界上任何城市，而是在緬甸的仰光。幾年沒見，我這老朋友似乎越來越年輕了。珍珠似的米粒在地上跳動，宛如深藍色的水面上 激起的雪似的浪花。但是我已經(jīng)很滿意了。我在深切地懷念著他。 ..我的心立刻熱了起來，我知道：我們是來到了一個美麗的國家，一個兄弟的國家、一個英雄的國家；我們將要生活在兄弟們中間、英雄們中間了。有時候，我們談得很多、很長；但是有時候，也談得很少、很短，甚至于一句不說。當(dāng)我們踏著黃昏的微光走進去的時候，到處都靜悄悄的，幾乎連個人影都看不到。在獨立以前，這些兒童有的在街上給人擦皮鞋，有的拾破爛，有的到處流浪；現(xiàn)在政府把他們收容起來，給他們準(zhǔn)備了這樣好的學(xué)習(xí)和生活的地方。于是，他們小小的心靈里那一團對中國的熱愛，那一團對今天生活的幸福的感情，一股腦兒隨著歌聲迸發(fā)了出來。整個教室沉浸在一團大歡樂中。過了中夜，我們只好懷著戀戀不舍的心情離開了這里。教室、會議 室、宿舍、健身房、廚房、餐廳，好像什么地方我們都參觀到了。最初我們還沒有十分注意到他。他父親告訴我們 ，小穆斯塔發(fā)聽說中國叔叔要來參觀，歡喜得直蹦直跳，一定要帶著照相機跟中國叔叔在一起照一張相片。他一會兒把鋼筆拿在手里，仔細(xì)地觀察研究；一會兒又把它別在口袋里，還用手在外面拍一拍，好像這是一件無價之寶。 像這樣的事情是說也說不完的。在他們身上絲毫也看不出有什么特異之處。都是烈火中鍛煉出來的真金，都是英雄。 每當(dāng)傍晚，我們訪問完畢回到我們所住的人民宮的時候，這幸福的感覺總變得愈加濃烈。在勝利以前，這園子是外國統(tǒng)治者居住的地方，阿爾及利亞人是不許進來的。古樹仿佛更綠了，月季花的花朵仿佛更大了，藤蘿也仿佛想往更高處爬。這時花香透過窗簾涌了進來，把我送入夢中。但是，另一方面，這七天也可以說是很長很長的；它在我的生命中仿佛凸出來一般，十分顯著。世紀(jì)中文網(wǎng) .. 提供 憶 日內(nèi)瓦 1964 年 6 月 15 日寫完 羨林按： 偶檢舊稿，無意中發(fā)現(xiàn)了這一篇散文。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三十年，但文中所寫的印象至今依然鮮明、生動。全世界愛好 和平的人們的目光都集中到這一座世界名城上來。大家都知道，瑞士全國就是一個花團錦簇的大花園，到處都可以看到明媚秀麗的山光水色，美不勝收，令人目不暇接。 我只想談一點我的觀察，我的體會。如果有人懷疑的話，有詩為證?！倍鸥Φ摹斗顫A重送嚴(yán)公四韻》：“遠送從此別，青山空復(fù)情。青和綠這兩 樣顏色，確實能夠概括中國山水之美。幾乎在每一張畫片上，除了青和綠之外，都還可以看到一種介乎淡紫淡紅淡黃之間的似濃又似淡的顏色。如果有人想把這種顏色抓住，仔細(xì)加以分析研究，親身走到山下林中去觀察，那么他看到的只是樹木山峰，“青靄入看無”，他什么也看不到的。中國古代詩文描繪山水，除了上面說到的青和綠外，也有用紫色的。而在瑞士卻不是這樣。一旦走進附近的山林中，卻可以充分地盡情地享受這種奇麗的景色。我的第一件工作就是到萊茫湖邊去散步。 在湖邊漫步的時候，幾乎每次都能夠看到一兩只或者三四只白色的天鵝，像純白的軍艦一樣，傲然在湖里游來游去。我立即想到歐洲的許多童話，白鵝在里面是主人公，它們變成太子或者公主，做出許多神奇的事情。這一切都是回憶的最好的資料。就算是只能回憶到一些斷片吧，它們?nèi)匀荒軒Ыo我一些快樂?？墒窃谶@一些美麗的東西之間，總還似乎有那么一點不十分如意的東西，很不調(diào)和地夾雜在里面，使我有骨鯁在喉之感。這就需要大量的士兵住在國外。他們異想天開，最后想到打瑞士的主意。他們徜徉于山上，林中，湖邊，街頭，看來也自得 其樂。但是，據(jù)說也有少數(shù)人，少數(shù)美國大少爺?shù)挚共蛔∵@種誘惑。據(jù)說，還有更厲害的。難道這就是他們吹噓的所謂民主自由嗎 ?這些事情聽起來頗為離奇。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也同這世界花園的神奇的青色、綠色和紫色有些矛盾，有些不調(diào)和，有些不協(xié)調(diào)，有些煞風(fēng)景。以國務(wù)卿臘斯克為首的美國代表團，千方百計在會內(nèi)、會外搗亂，企圖阻撓會議的進行。我現(xiàn)在仿佛是如來佛在菩提樹下成了道，我把那一些不切實際的想法通通丟掉，什么矛盾，什么不調(diào)和，什么不協(xié)調(diào)，什么 煞風(fēng)景，都見鬼去吧。我們應(yīng)該把二者區(qū)分開來，才是全面而又準(zhǔn)確的。 39。 在小學(xué)念書的時候，我就已經(jīng)讀到有關(guān)塔什干的記載。在翡翠般的綠葉叢中，幾尺長的甜瓜和西瓜把滾圓肥碩的身體鼓了出來。純伊斯蘭風(fēng)味的建筑高高地聳入蔚藍的晴空中。我知道，他在七世紀(jì)的時候走過中亞到印度去求法。一提到塔什干，我仍然想到沙漠和駱駝，葡萄和西瓜；我仍然看到藍色的和綠色的琉璃瓦圓頂在夕陽余暉中閃閃發(fā)光。 然而我現(xiàn)在竟然真來到了塔什干，我夢想多年的一個地方竟然親身來到了。照相機、 錄音機、擴音器，在我們眼前擺了一大堆。大型的“圖 — 104”飛機在這里從從容容地起飛、降落。樹陰下是整齊干凈的人行道。 為了迎接亞非作家會議的召開，古城塔什干穿上了節(jié)日的盛裝。到了夜里，這些燈群更把塔什干點綴成一個不夜之城。 但是，我并沒有真正錯亂，我一下子就愛上了這一個塔什干。在淡藍的天空下，房子的顏色多半是淺白的，有的稍微帶一點淡黃、淡灰，有的帶一點淺紅；大紅大綠是非常少的。 到處都可以看到玫瑰花。 葡萄架比玫瑰花叢還要多，幾乎家家都有一架。你應(yīng)該想象：在小樹上開滿了牡丹花或芍藥花，這樣就跟這里的玫瑰花差不多了。這一切配合起來，就把這里的陽光襯托得更加明亮。 我怎能不熱愛這一個塔什干呢 ?它的妙處是說不完的，用多少話也說不完，用什么話也說不完。 這不是我多少年來所想象的那一個塔什干，我想象中的那一個塔什干哪里是這樣子呢 ? 然而這的確又是塔什干。有上萬盞，也許是上十萬盞 —— 誰又知道究竟有多少萬盞呢 —— 紅色電燈懸在街道兩旁的樹上、房子上、大建筑物的頂上。中間或間 雜著一兩幢具有民族風(fēng)味的建筑。從樓頂上垂下了大幅的紅色布標(biāo)，上面寫著歡迎參加亞非作家會議的各國作家的辭句。音樂聲、歡笑聲、人的聲音和機器的聲音，充滿了天空。我想象中的塔什干似乎十分真實，當(dāng)前的真實的塔什干反而似乎成為幻想。我每一次想到它，都不禁為之神往。關(guān)于這個地方的生動翔實的描述還保留在他的著作里。藍色和綠色琉璃瓦蓋成的清真寺的圓頂，在夕陽余暉中閃閃發(fā)光。累累垂垂的葡萄就掛在這些綠點中間。我常想象：在一片一望無際的沙漠中間，在一片黃色中間，有一點綠洲，塔什干就是在這一點濃綠中的一顆明珠。世紀(jì)中文網(wǎng) .. 提供 歌唱塔什干 1961 年 6 月 4 日原作 1992 年 2 月 13 日重抄 我怎樣來歌唱塔什干呢 ?它對我是這樣熟悉，又是這樣陌生。今后我再回憶日內(nèi)瓦的時候，就只有神奇美妙的山水，萊茫湖中漫游的白鵝，又青又綠又紫的那一團靈氣，還有好客的居民。這些人都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國老百姓，但又確確實實都是美國產(chǎn)品。我于是恍然大悟：這一批家伙干壞事，既不擇時，也不擇地。我頭腦里煞風(fēng)景的感覺，一用心 愛心 專心 22 直沒能清除。事情究竟怎樣，那只有天知道了。天無絕人之路，他們賣掉自己的鋼筆以及身上所有能夠賣掉的東西，用來換一只手表。到了此時，只好乞靈于這些妙計了。瑞士這個地方是有錢不愁花不出去的，而美國大兵口袋里所缺的就是錢這玩意兒。 這辦法大概發(fā)生了作用，當(dāng)我到了瑞士的時候，到處都可以看到身著美國軍服，嘴里嚼著口香糖，邁著美國人特有的步子大聲喧嚷的美國士兵。老板們于是就想盡了辦法，威脅利誘，金錢美人，能用的全用上了。我左思右想，費了很大的力量，終于恍然大悟：這是美國大兵。 但是，事情也不全是美妙的。即使自己努力到記憶里去挖掘，有時候也只能挖出一些斷片，聯(lián)不成一個整體的東西了。 日內(nèi)瓦的好地方多得很。每天它們都以驚人的速度從那里游來；到了一定的時候，再游回去，天天如此。湖的對岸是高聳入云的雪峰，就是在夏天，上面的積雪也不融化，一片白皚皚的雪光壓在這一座美麗的小城 的上面，使人隨時都想到“積雪浮云端”這樣的詩句。 其他原因是什么呢 ?恐怕首先就是萊茫湖。 我雖然談的是整個瑞士，實際上也就是談日內(nèi)瓦。住在北京的人黃昏時分看西山，也會發(fā)現(xiàn)紫的顏色。我只是覺得它很美。但是，當(dāng)我到了瑞士以后，我親眼看到了這一種顏色，我的疑團頓消，只好承認(rèn)它的存在了。 然而，談到瑞士的山水，我覺得，青和綠似乎就不夠了?！蹦憧矗扒嗌健薄熬G水”這里全有了。唐代詩人韋應(yīng)物的《東郊》里有這樣兩句話：“楊柳散和風(fēng)，青山澹吾慮。這對不對呢 ?當(dāng)然是對的。連沒有到過那里的人也會從畫片上領(lǐng)略一二，聊當(dāng)臥游?，F(xiàn)在我的回憶的絲縷又不禁同這一座美妙絕倫的城市聯(lián)系起來了。但是，當(dāng)時他們確是如此。時光的流逝好像在上面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依然鮮艷照人。 39。多么美好的七天啊 !七天當(dāng)然是很短很短的。連噴水池里琤的流水聲都像是在那里歌唱我們的兄弟情誼?；居徐`，也會負(fù)屈含羞的。月季花朵大得像中國農(nóng)民吃飯用的大海碗；藤蘿花高高地掛在樹頂上，一片淡紫色的云霧，看樣子像是要開到天上去。對著兄弟，我們感覺到溫暖；對著英雄，我們衷心敬佩。他們有的曾手執(zhí)武器，同敵人在戰(zhàn)場上搏斗；有的曾在城市里做地下工作，在大街小巷中同 敵人捉迷藏；有的曾越過層層的封鎖給游擊隊運送彈藥；有的曾在敵人的監(jiān)獄中度過了漫長的歲月。 但是，同時我們也確實是生活在英雄們中間?！毙∧滤顾l(fā)只是抿嘴一笑， 并不說什么；但好像同我們交上了朋友，他再也不離開我們，一直跟我們到餐廳，共同聽那些動人心魄的歌聲。我又拿出來了一支鋼筆，給他別在上衣的小口袋里。這當(dāng)然就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當(dāng)我們到餐廳去吃飯的時候，掌聲之外，又加上了歌聲，一片喜洋洋的節(jié)日氣氛。我們來到的時候，男女學(xué)員們在門口手執(zhí)鮮花列隊歡迎，掌聲響徹晴朗的天空。我們也真想在這里待到天明。盤腿坐在木頭臺子上的民間音樂家，這時也揮舞著雙手，彈奏起民間樂曲來。中國人民和阿爾及利亞人民的友情，他們是經(jīng)常聽老師說到的。但是，一走進一間大教室，驀地有一片強烈的燈光、一陣豪邁的歌聲，迎面向我們撲來。在一個簡單的微笑里，我們也仿佛能夠看到彼此的心。在七天的訪問中，我們走過許多地方：首都阿爾及爾、革命名城君士坦丁、美麗的海濱城市奧蘭，都留下了我們的游蹤。)。我將懷著一顆溫暖的心，離開這個美麗的城市，走向離開祖國更遠的地方去。遠遠望去，好像是大塊黃金上鑲嵌了無數(shù)的黑寶石。因為是在早晨，拜佛的人不多，但是也有一些人跪在佛像前，合掌頂禮，焚燒香燭，嘴里禱祝著什么。我愿意常常保持這種感覺。應(yīng)該說，我是并不怎樣欣賞這種鳥的。我覺得其中也有我一份，讓我一出國就感到無限溫暖。 當(dāng)天下午，我就到華僑中學(xué)去看中國國家男子籃球隊同這個中學(xué)的校隊比賽籃球。 這一切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我很喜歡他，他似乎對我也有一些好感，不久我們就成了朋友。 此外，還有一個使我永遠不能忘懷的人。但是最令人難忘的還是這里的華僑。我曾訪問過仰光大學(xué)，同教授們會了面，看了學(xué)生的宿舍。整個塔閃著耀眼的金光，比從船上看顯得強烈多了。有的燒香，有的潑水，有的供鮮花，有的點蠟燭，有的口中念念有詞，大概是對佛爺說話吧。腳踏在大理石鋪的地上，透心地涼。我十分欣賞它們那種高視闊步睥睨一切、仿佛是天上天下唯我獨尊的神氣。 第一次，我在這里住的時間比較長，幾乎有三個星期。 第一次是坐船來的。 是的，仰光到了。 39。今天又在無意中找到了它，勾引起我這一段回憶。 這一朵小小的花拿在我手里，我仔細(xì)觀察了它一下：花瓣重疊，顏色鮮紅，襯上青枝綠葉，宛如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