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決定 真正回到園田居隱居 時 ， 期間 已過三十年 4。 陶淵明經(jīng)歷了幾次出仕，均已辭官歸隱告終 ， 仕與隱的取舍始終存在 。時至今日，我們已無法準(zhǔn)確得知詩人當(dāng)時的真實(shí)想法與感受，但據(jù)其文論、解其思想，我們不妨可做些許推測，以 貼近 詩人 當(dāng)時 最真實(shí)的心境 。 出仕的重要原因之一，即是家貧；陶淵明常在文中提及 家貧境況 ： 余家貧，耕植不足以自給。幼稚盈室，瓶無儲粟，生生所資，未見其術(shù)。親故多勸余為長吏，脫然有懷，求之靡途。會有四方之事，諸侯以惠愛為德，家叔以余貧苦，遂見用于小邑。 《歸去來兮辭》 疇昔苦長饑，投耒去學(xué)仕。將養(yǎng)不得節(jié)，凍餒固纏己。 《飲酒》其十九 陶淵明的朋友顏延之也說 他 ： 少而貧苦，居無仆妾。井臼弗任， 藜菽 不給。母老子幼，就養(yǎng) 勤匱 。遠(yuǎn)惟田生致親之議， 追悟 毛子捧檄之懷。初辭州府三命，后為彭澤令。 《陶征士誄》序 可見，家貧確實(shí)是陶淵明決心 出 仕的關(guān)鍵因素，且陶淵明曾祖曾為長沙太守，陶淵明幼時家境還算尚可，至弱冠愈下， 此間落差，讓詩人感受深刻，以致此后多有提及。 其二，出仕的決定與陶淵明的少時壯志也有關(guān)系；雖然寄意山水田園，但身為長沙太守陶侃與一代名 士 孟嘉的后人，陶淵明的志向已在對兩位先祖的贊頌之辭中表露無疑。在 懷抱 拳拳斗志的年紀(jì)、正逢家貧，先人的事跡還常在心頭 縈繞 、六經(jīng)中的道理 也已融會貫通。出仕， 成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倪x擇。 其三， 受當(dāng)時時局所迫；陶淵明二十九歲起為州祭酒，“少日，自解歸，州招主簿，不就。”史冊中，這是陶淵明在 政 壇的初次亮相，獲得無奈收尾。此后一直處于半隱居狀態(tài)， 名望有升； 直到四十七歲時，受當(dāng)時 在江陵開府設(shè)盟的梟雄恒玄的禮召，終還是入了恒玄幕。 此后 恒玄起兵、改元稱楚， 后又 敗 亡，期間不過六年耳 。此后陶淵明的朋友顏延之形容此事為“世霸虛禮”， “世霸”即指恒玄，意謂陶淵明當(dāng)時是不堪權(quán)勢所迫，勉強(qiáng)就任。后陶淵明又任鎮(zhèn)軍將軍劉裕參軍，未嘗不是為曾就任于恒玄幕下洗清嫌疑，約一年后，陶淵明任彭澤令，在官八十余日， 終因 不堪為“五斗米折腰”，中山大學(xué)自考本科畢業(yè) 設(shè)計（ 論文 ） 5 辭去。 正式隱居園田居。 隨著起因復(fù)雜的幾次出仕，陶淵明的思想也發(fā)生著一系列變化 ， 逐漸與我們所熟知的那位寄意山水、任真自然的陶淵明重合， 這轉(zhuǎn)變的過程， 我們且 從 這 期間的作品中 尋找些許蛛絲馬跡 。 公元三八九年，時年三十八歲的陶淵明 有感于其子儼“漸免于孩”，為教導(dǎo)其正身修學(xué)，特賦《命子》， 以 先祖功績教之導(dǎo)之， 詩中 字里行間種種自豪之情，與有榮焉；可見此時，陶淵明對于功業(yè)，還是有向往之情的；而兩年后，晉孝武帝太元十六年，陶淵明四十歲時，這種對于建功立業(yè)的期待，更是昭然，且看此年陶淵明寫下的《榮木》 一首： 榮木，念將老也。日月推遷，已復(fù)九夏，總角聞道，白首無成。 采采榮木，結(jié)根于茲。晨耀其華，夕已喪之。人生若寄，憔悴有時。靜言孔念，中心悵而。 采采榮木，于茲托根。繁華朝起，慨暮不存。貞脆由人，禍福無門。非道曷依？非善奚敦？ 嗟予小子，稟茲固陋。徂年既流，業(yè)不增舊。志彼不舍，安此日富。我之懷矣，怛焉內(nèi)疚！ 先師遺訓(xùn)，余豈之墜？四十無聞，斯不足畏。脂我名車，策我名驥。千里雖遙，孰敢不至！ “總角聞道、白首無成”，短短八字，種種辛酸無奈，盡在其中?！八氖疅o聞，斯不足畏”， 年至四十的陶淵明，究竟是以何種心情寫下如此詩句？我們?yōu)橹駠u卻也終是外人，所觀所感時隔千年，卻還如此驚心動魄，那當(dāng)時身在局中的陶淵明，不知落下 筆時，是否重于千鈞？“ 脂我名車，策我名驥。千里雖遙，孰敢不至！ ” 如此吶喊終于脫口而出 ！ 理想總因與現(xiàn)實(shí)的差距而顯得愈加美好。 當(dāng)陶淵明真正陷入政治的泥沼，我們的詩人很快被殘忍的打碎理想 。 于是心境起伏變化，終究 決定 回歸田園的懷抱。陶淵明剛?cè)牒阈桓畠赡?，此時卻有詩道：“ 懷役不遑寐，中宵尚孤征。商歌非吾事，依依在耦耕。投冠旋舊墟，不為好爵縈。養(yǎng)真衡茅下，庶以善自名 。 ” （《辛丑歲七月赴假還江陵夜行涂中一首》）。可見去任之心，早已懷就。 對于 離開恒玄幕、為母守孝后 再度 出中山大學(xué)自考本科畢業(yè) 設(shè)計（ 論文 ） 6 仕，也變得猶豫不定，形容做劉裕參軍的機(jī)遇是“ 時來茍冥會，宛轡憩通衢。 ”且“ 目倦川途異，心念山澤居。 ?? 聊且憑化遷，終返班生廬 。”還是將田園的山澤居作為自己最后的歸宿。于是，終于在任彭澤令八十余日后 決定 回歸園田居，并 寫 下 了 歐陽修口中的晉朝 “ 唯一一篇文章 ” 5：《歸去來兮辭》。 第三章 陶淵明的堅(jiān)守之美 比做出選擇更難的，是 把 你的選擇 堅(jiān)持下去 。 歷經(jīng)三十年， 仕與隱的矛盾終在此刻畫下句點(diǎn)，時間與過往經(jīng)歷終于使陶淵明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于是，放下了“樊籠”“塵網(wǎng)” 的 生活，抱著對真正隨心、隨意生活的向往，回歸田園。而后，田園帶給了他欣然與喜悅的生活，他親自躬耕南畝，自給自足，隨性自在。所以歸隱后前幾年，詩人寫下 了 許多輕松自然的田園詩。 但 第四年，一場大火帶走了陶淵明最心儀的園田居，也帶走了他的大部分資產(chǎn)，“一宅無遺宇，舫舟蔭門前”（《戊申歲六月中遇火》）。其后幾年又“ 炎火屢焚如，螟蜮恣中田。 ” （《 怨詩楚調(diào)示龐主簿鄧治中 》）。屢次遭到旱災(zāi)、蟲災(zāi)；“ 風(fēng)雨縱橫至，收斂不盈廛。 ”收成已不足以維持一家的生活。至此，陶淵明的隱居生活迎來最大的敵人—— 貧窮。 但得到了真正的自在，貧窮又算什么呢？“饑凍雖切，違已交病” ， 饑凍雖然迫切，但違背自己的本性，更會覺得侮辱?！百|(zhì)性自然，非矯勵所得”。所以，陶淵明的隱居，并不似其他名家大儒享受山水之樂，而是在貧困中、在躬耕之苦中的堅(jiān)守。 是信念的支撐。 更為 難能 可貴。 在這種堅(jiān)守中，古之貧士賢者成了陶淵明的精神寄托?！对佖毷俊菲涠? 凄厲歲云暮，擁褐曝前軒。南圃無遺秀， 枯條 盈北園。傾壺絕馀瀝，窺灶不見煙。詩書塞座外，日昃不遑研。閑居非陳厄，竊有慍見言。何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 詩中，陶淵明的貧困之狀、之感，非親歷不可寫出，“ 擁褐曝前軒 ”，“ 詩書塞座外 ”可見居室之逼仄；“ 傾壺絕馀瀝，窺灶不見煙 ”，可見糧酒已絕； “ 何以慰吾懷，賴古多此賢。 ”有什么可以告慰吾心呢？ 只 能 有賴古代眾多貧士賢者了。 《詠貧士》 其后幾篇，分別歌詠了榮叟榮啟期、原憲、 黔婁 、袁安、阮公、張仲蔚、黃子廉的“安貧”“固貧”事跡，也是詩人借他人事跡，來堅(jiān)定自己的內(nèi)心。 也有一些好友，在陶淵明的堅(jiān)守中，給予了他或精神、或物質(zhì)上的支持；在陶淵中山大學(xué)自考本科畢業(yè) 設(shè)計（ 論文 ） 7 明園田居遇火、移居南村后，結(jié)識了一些和他擁有同樣志向、同樣情操的文人；陶淵明說“ 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 宅 。聞多素心人，樂與數(shù)晨 夕 。 ”這些“素心人”和陶淵明一起“ 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 ”（《移居》二首）。這給陶淵明的隱居生活帶來新樂趣，“ 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 ”。因南村與市街相近，也有朋友來看他，顏延之就是其中重要一位。《宋書 .隱逸傳》 陶淵明本傳 記載了 陶淵明與顏延之的一段逸事： 先是 ， 顏延之為劉柳后軍功曹，在當(dāng)陽與淵明情款，后為始安郡，經(jīng)過潯陽，日造淵明飲焉。每往，必酣飲致醉。弘欲邀延之坐，彌日不得。延之臨去，留二萬錢與淵明；淵明悉遣送酒家，稍就取酒。 ” 顏延之贈與陶淵明二萬錢，陶淵明全部送去酒家，充作酒資。陶淵明不做推辭 ， 接受贈與，可見陶淵明與顏延之關(guān)系相近非常。后來陶淵明離世，顏延之作《陶征士誄》，贊美陶淵明隱逸的行為與高潔的人格。可謂陶淵明的知音了。還有一些慕詩人隱士之名前來結(jié)交的人、一些州郡長官前來拜訪舉薦 他 出仕，陶淵明就盡量避開他們，“ 既絕州郡覲謁 ” （《晉書》陶氏本傳），避不開的時候，就順其自然。與這些文士的往來、 交流，也產(chǎn)生了一些往來詩作： 如 《和劉柴?！?、《示周續(xù)之祖啟謝景夷三郎》、《贈羊長吏》、《歲暮和張常侍》等， 使陶淵明抱樸求真、隨心自然的思想更加明晰 。 第四章 陶淵明 的 “ 淳 真”之美 那么 陶淵明堅(jiān)守的究竟是什么呢？ 研習(xí)陶詩， 我認(rèn)為是對“ 淳 真”的堅(jiān)持與 追求。蕭統(tǒng)《陶淵明傳》說：“淵明少有高趣，博學(xué)，善屬文，穎脫不群，任真自得”。陶淵明也曾于詩作中多次提及對“真”的向往 ： “自真風(fēng)告逝，大偽斯心”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真想初在襟，誰謂行跡拘”，這些“真”，就是人最初的初心，“人之初，性本善”，最本性的所在，就是這世界和人性中最天然的、未經(jīng)雕琢、未經(jīng)渲染的本源。 陶淵明的 “ 淳真” ，首先體現(xiàn) 為 陶淵明對詩詞創(chuàng)作的求真：如陶淵明廣富盛名的田園詩。 陶淵明的田園詩，最具代表的就是他 正式 歸隱其后第一年 所作的 ，如《歸園田居》五首、《酬劉柴桑》、《讀山海經(jīng)》十三首等，語言平淡、感情真摯；描寫田園日常、家長里短， 對終得離仕的如釋重負(fù)、對得享安寧的淡淡欣喜，盡在其中了。田園詩也是陶淵明 得 后世評價頗高的作品類型，就是因?yàn)槠渲酗柡諟Y明“ 淳 真” 的思想 境 界 。中山大學(xué)自考本科畢業(yè) 設(shè)計（ 論文 ） 8 以 《歸園田居》其一為例： 少無適俗韻，性本愛丘山。誤落塵網(wǎng)中，一去三十年。羈鳥戀舊林，池魚思故淵。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曖曖遠(yuǎn)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戶庭無塵雜，虛室有余閑。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整詩白描寫就，語言平淡樸實(shí)，毫無矯飾，此語真；詩中景物均為農(nóng)村常見景色，“方宅”“草屋”“榆柳”“桃李” ?? 娓娓道來，充滿生活氣息，此景真； “ 久在樊籠里，復(fù)得返自然。 ”語中感慨、灑脫、與淡淡 喜悅之情溢于言表，使人讀之心平意和，此情真；陶淵明不以 詩歌文章 為彰顯其才華淵博的工具， 不賣弄、無雕飾， 只為描寫自己最真實(shí)的境遇、思想、感受 ，以“真”動人。 陶淵明 對 “ 淳 真” 的追求 ， 其次 也體現(xiàn)在他對于心靈的釋放上，如他 愛酒、他 對“真我” 的剖析。 陶淵明一生愛酒，“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 （《五柳先生傳》），“ 潛不解音聲，而畜素琴一張，無弦，每有酒適，輒撫弄以寄其意。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shè)，潛若先醉，便語客： ‘ 我醉欲眠，卿可去。 ’”（《 宋書 陶潛傳 》）其率真如此。 酒對于 陶淵明來說是到達(dá)率性自然之境界的一種方式，他在《連雨獨(dú)飲》中說 ：“ 故老贈余酒，乃言飲得仙。試酌百情遠(yuǎn)，重觴忽忘天。天豈去此哉，任真無所先。 云鶴 有奇翼，八表須臾還。自我抱茲獨(dú)，僶俛四十年。形骸久已化，心在復(fù)何言。 ” “任真無所先”，世間之道，“任真”是第一位的，一切應(yīng)以真為要、追求本真、不去束縛人的自然本性，隨之自由發(fā)展。而酒能幫助他體悟到這種境界，讓他暫時忘掉世俗、得以返璞歸 真。 正如 昭明太子謂：寄酒為跡者也。 陶淵明對于“真我”的剖析，也是于魏晉時期獨(dú)樹一幟的。他 在 《飲酒》 （ 其十三 ）中 覺得有兩個自我：一個醉者；一個醒者。對于處世的態(tài)度迥然不同。他對于“形影神”的分析，也是他剖析自己思想、尋找“真我”的證明?！缎斡吧瘛凡⑿蛑校靶斡?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