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是名目而已。他府上大小買賣，出入資本，那些兒不是學(xué)生算帳！言聽計從，禍福共知，通沒我一時兒也成不得。大官人每日衙門中來家擺飯，常請去陪侍，沒我便吃不下飯去。俺兩個在他小書房里閑中吃果子說話兒，常坐半夜他方進后邊去。昨日他家大夫人生日， 房下坐轎子行人情，他夫人留飲至二更方回。彼此通家，再無忌憚，不可對兄說。就是背地他房中話兒，也常和學(xué)生計較。 學(xué)生先一個行止端莊，立心不茍 ，與財主興利除害，拯溺救焚。凡百財上分明，取之有道，就是傅自新也怕我?guī)追帧２皇俏易约嚎洫?，大官人正喜我這一件兒?！? ? 剛說在熱鬧處， 忽見一人慌慌張張走向前， 叫道：“韓大哥，你還在這里說什么，教我鋪子里尋你不著?！崩狡ъo處，告他說：“你家中如此這般。 大嫂和二哥被街坊眾人撮弄了 ，拴到鋪里，明早要解縣見官去。你還不早尋人情理會此事？”這韓道國聽了，大驚失色?？谥兄贿谱?，下邊頓足，就要翅 [走喬 ]走。被張好問叫道：“韓老兄，你話還未盡，如何就去了？”這韓道國舉手道：“大官人有緊要事，尋我商議，不及奉陪。”慌忙而去。 ? 《 儒林外史 》 第四回： ? 張鄉(xiāng)紳道： “總因你先生為人有品望，所以敝世叔相敬。近來自然時時請教?！眹镭暽溃? “后來倒也不常進去。實不相瞞，小弟只是一個為人率真，在鄉(xiāng)里之間， 從不曉得占人寸絲半粟的便宜 ，所以歷來的父母官都蒙相愛。 ……” 說著，恐怕有人聽見，把頭別轉(zhuǎn)來望著門外。一個蓬頭赤足的小廝走了進來， 望著他道：“老爺，家里請你回去！”嚴貢生道：“回去做甚么？” ? 小廝道：“ 早上關(guān)的那口豬，那人來討了 ，在家里吵哩?！眹镭暽溃骸八i，拿錢來！”小廝道：“他說豬是他的。”嚴貢生道：“我知道了。你先去罷，我就來。”那小廝又不肯去。張、范二位道：“既然府上有事，老先生竟請回罷！”嚴貢生道：“二位老先生有所不知，這口豬原是舍下的?！辈耪f得一句，聽見鑼響，一齊立起身來說道：“回衙了。” ? 69：文嫂導(dǎo)引西門慶到后堂，掀開簾櫳，只見里面燈燭熒煌，正面供養(yǎng)著他祖爺太原節(jié)度邠 陽郡王王景崇的影身圖，穿著大紅 團袖蟒衣玉帶，虎皮校椅坐著觀看兵書，有若關(guān)王之像，只是髯鬢短些。迎門朱紅匾上寫著 “節(jié)義堂” 三字，兩壁隸書一聯(lián)： 傳家節(jié)操同松竹 ，報國勛功并斗山。 ? 《 儒林外史 》 22：牛浦郎到鹽商萬雪齋家中 ? 當(dāng)下，走進了一個虎座的門樓，過了磨磚的天井，到了廳上。舉頭一看，中間懸著一個大匾，金字是 “慎思堂” 三字，傍邊一行“兩淮鹽運使司鹽運使荀玫書”。兩邊金箋對聯(lián)，寫了 “讀書好，耕田好，學(xué)好便好； 創(chuàng)業(yè)難，守成難，知難不難。”中間掛著一軸倪云林的畫。書案上擺著一大塊不曾琢過的璞，十二張花梨椅子， 左邊放著六尺高的一座穿衣鏡。從鏡子后邊走進去，兩扇門開了，鵝卵石砌成的地，循著塘沿走，一路的朱紅欄桿。走了進去，三間花廳，隔子中間懸著斑竹簾。有兩個小幺兒在那里伺候，見兩個走來，揭開簾子讓了進去。舉眼一看：里面擺的都是水磨楠木桌椅，中間懸著一個白紙墨字小匾，是 “課花摘句” 四個字。 塑造人物：從注重特征性格到注重個性化的性格 ? 寫普通的人（特別是將女性作為主角 ? 寫人的本性 ? 寫人的感情 ? 寫個性的復(fù)雜 ——西門慶、宋惠蓮 ? 寫個性的流動 ——李瓶兒、春梅 寫普通的人 ? 1933，鄭振鐸：“近來有些人，都要在《 三國 》 、 《 水滸 》 里找出些中國社會的實況來。但 《 三國演義 》 離開現(xiàn)在實在太遠了；那些英雄們實在是傳說中的英雄們，有如荷馬的 Achilles,Odysseus，圣經(jīng)里的圣喬治，英國傳說里的 Round Table上的英雄們似的帶著充分的神秘性，充分的超人的氣氛。”（ 《 談 〈 金瓶梅詞話 〉》 ） 《 三國 》 ?長相超凡 ?能力超常 ?帝王將相 ? 《 水滸 》 雖寫了些市井生活與普通人物，但其主要人物與總體傾向還是超常的。 ? 《 金瓶梅 》 則是從生活出發(fā)，主要寫的是市井間普通人物。 ? 女性，也上升為主角 ? “在任何社會中，婦女解放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保?《 馬恩選集 》第三卷 p412 ? 《 三國 》 中的女性是道德的化身，政治的籌碼。 ? 貂蟬 ? 卷三“孫策大戰(zhàn)太史慈”：呂布克徐州，劉備妻陷城中，負責(zé)守衛(wèi)的張飛羞愧得要自殺，劉備說：“古人云：兄弟如手足， 妻子如衣服，衣服破，而尚有更換 ，使手足若廢，安能再續(xù)乎？” ? 53玄德與孔明親赴桂陽。云迎接入城，推趙范于階下?？酌鲉栔?，范備言以嫂許嫁之事?？酌髦^云曰：“此亦美事，公何如此？”云曰：“趙范既與某結(jié)為兄弟，今若娶其嫂，惹人唾罵，一也；其婦再嫁，使失大節(jié)，二也；趙范初降，其心難測，三也。主公新定江漢，枕席未安，云安敢以一婦人而廢主公之大事？” 玄德曰：“今日大事已定，與汝娶之，若何？”云曰：“天下女子不少， 但恐名譽不立，何患無妻子乎 ？”玄德曰：“子龍真丈夫也！” ? 男人為功名、忠義而活著，女人為男人的功名、忠義而活著； ? 男人在斗爭中不知有愛情，才是真英雄；女人為男人的斗爭而不知有愛情才是好女子。 《 水滸 》 ? 《 水滸 》 里的男人可以是英雄、好漢、天神； 《 水滸 》 里的女人只能是淫婦、惡婦、兇婦。 ? 不戀女人的男人才是豪杰；不象女人的女人才可為強人。 ? 惟一丈青“天生美貌海棠花”，卻被宋江當(dāng)作籠絡(luò)人心的工具送給了矮腳虎，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也是“忠義”的犧牲品。 ? 不僅是女性意識的問題，而且在整個小說中所占的比重小、位置低；寫她們活潑潑的感情與心理活動更少。 ? 《 金瓶梅 》 則在女性意識方面有了變化，女性成為小說的主角，且以大量的筆墨寫她們的感情與心理活動。 寫人的本性 ? 詞話本卷首 《 四貪詞 》 ：酒、色、財、氣。 ? 張竹坡第一回批：此書單重財色，故卷首一詩，上解悲財，下解悲色。 ……“ 二八佳人”一絕，借色說人，則色的利害，比財更甚。 …… 酒、氣俱串入財、色內(nèi)講。 ? 丁耀亢 《 續(xù)金瓶梅 》 43：“一部 《 金瓶梅 》 ，說了個色字?！? 寫人的感情 ? 8：話說西門慶自娶了玉樓在家，燕爾新昏，如膠似漆。 ?? 三朝九日，足亂了一個月多，不曾往潘金蓮家去。把那婦人每日門兒倚遍，眼兒望穿，使王婆往他門首去尋。門首小廝知道是潘金蓮使來的，多不理他。婦人盼的緊，見婆子回了，又叫小女兒街上去尋。那小妮子怎敢入他深宅大院？只在門首踅探，不見西門慶，就回來了。來家被婦人噦罵在臉上，怪他沒用，便要叫他跪著。餓到晌午，又不與他飯吃。 ? 此時正值三伏天道，婦人害熱，分付迎兒熱下水，伺候要洗澡。又做了一籠裹餡肉角兒，等西門慶來吃。身上只著薄紗短衫，坐在小杌上，盼不見西門慶來到，罵了幾句“負心賊”。無情無緒，用纖手向腳上脫下兩只紅繡鞋兒來，試打一個相思卦。正是：逢人不敢高聲語，暗卜金錢問遠人。 ?? 婦人打了一回相思卦，不覺困倦，就歪在床上盹睡著了。 ? 約一個時辰醒來， 心中正沒好氣。迎兒問：“熱了水，娘洗澡也不洗？”婦人就問：“角兒蒸熟了？ 拿來我看?！庇瓋哼B忙拿到房中。婦人用纖手一數(shù)，原做下一扇籠三十個角兒， 番來覆去只數(shù)得二十九個，便問：“那一個往那里去了？”迎兒道：“我并沒看見，只怕娘錯數(shù)了。” ? 婦人道：“我親數(shù)了兩遍，三十個角兒，要等你爹來吃。你如何偷吃了一個？好嬌態(tài)淫婦奴才，你害饞癆饞痞，心里要想這個角兒吃！你大碗小碗 床搗不下飯去，我做下孝順你來？ ” 便不由分說，把這小妮子跣剝?nèi)ド砩弦路?，拿馬鞭子打了二三十下，打的妮子殺豬也似叫。問著他：“你不承認， 我定打你百數(shù)！”打的妮子急了，說道：“娘休打。是我害餓的慌，偷吃了一個?！? ? 婦人道：“你偷了，如何賴我錯數(shù)？眼看著就是個牢頭禍根淫婦！有那亡八在時， 輕學(xué)重告，今日往那里去了？還在我根前弄神弄鬼！我只把你這牢頭淫婦，打下你下截來！” 崇批：打罵迎兒，已畫出一腔遷怒，又夾七夾八纏到武大身上，愛、想、惱、怒，一時俱見。打了一回，穿上小衣，放他起來，分付在旁打扇。打了一回扇，口中說道：“賊淫婦，你舒過臉來，等我掐你這皮臉兩下子。” 崇批：歇一晌，又重掐兩下作馀怒，何等播弄，何等想頭！ 那迎兒真?zhèn)€舒著臉， 被婦人尖指甲掐了兩道血口子，才饒了他。 張批：總是淫婦未有不悍者；又是淫婦相思中苦境。 李瓶兒病重時 ? 62西門慶歸到卷棚內(nèi)，看著收拾燈壇，見沒救星，心中甚慟，向伯爵，不覺眼淚出。伯爵道：“此乃各人稟的壽數(shù)。到此地位，強求不得，哥也少要煩惱?！? 因打四更時分，說道：“哥，你也辛苦了，安歇安歇罷。我且家去，明日再來?！? 西門慶道：“教小廝拿燈籠送你去?！奔戳顏戆踩×藷?，送伯爵出去，關(guān)上門進來。 ? 那西門慶獨自一個坐在書房內(nèi)，掌著一枝蠟燭，心中哀慟，口里只長吁氣， 尋思道：“法官教我休往房里去，我怎生忍得？寧可我死了也罷，須廝守著和他說句話兒?！庇谑沁M入房中，見李瓶兒面朝里睡。聽見西門慶進來，番過身來， 便道：“我的哥哥，你怎的就不進來了？”因問：“那道士點得燈怎么說？”西門慶道：“你放心，燈上不妨事?！? ? 李瓶兒道：“我的哥哥，你還哄我哩！剛才那廝領(lǐng)著兩個人，又來在我根前斗了一回，說道：‘你請法師來遣我，我已告準在陰司，決不容你。’發(fā)恨而去，明日便來拿我也?！蔽鏖T慶聽了，兩淚交流， 放聲大哭道：“我的姐姐，你把心來放正著，休要理他。我實指望和你相伴幾日， 誰知你又拋閃了我去了。寧教我西門慶口眼閉了，倒也沒這等割肚牽腸！” ? 那李瓶兒雙手摟抱著西門慶脖子，嗚嗚咽咽悲哭，半日哭不出聲，說道：“我的哥哥， 奴承望和你白頭相守，誰知奴今日死去也。趁奴不閉眼，我和你說幾句話兒。你家事大，孤身無靠，又沒幫手，凡事斟酌，休要一沖性兒。大娘等，你也少要虧了他。他身上不方便，早晚替你生下個根絆兒，庶不散了你家事。你又居著個官，今后也少要往那里去吃酒，早些兒來家，你家事緊。比不的有奴在，還早晚勸你。奴若死了，誰肯苦口說你？” ? 西門慶聽了，如刀剜心肝相似，哭道：“我的姐姐，你所言我知道，你休掛慮我了。我西門慶那世里絕緣短幸，今世里與你做夫妻不到頭。疼殺我也！天殺我也！” ? ………… ? 西門慶聽見李瓶兒死了，和吳月娘兩步做一步，奔到前邊。揭起被，但見面容不改，體尚微溫，悠然而逝，身上止著一件紅綾抹胸兒。 ? 西門慶也不顧甚么身底下血漬，兩只手捧著他香腮親著，口口聲聲只叫：“我的沒救的姐姐，有仁義好性兒的姐姐！你怎的閃了我去了，寧可教我西門慶死了罷。我也不久活于世了，平白活著做甚么！”在房里離地跳的有三尺高，大放聲號哭。吳月娘亦 淚哭涕不止。落后李嬌兒、孟玉樓、潘金蓮、孫雪娥，合家大小，丫 頭養(yǎng)娘，都哭起來，哀聲動地。月娘向眾人道：“不知多咱死的，恰好衣服兒也不曾穿一件在身上?！庇駱堑溃骸拔颐砩线€溫溫兒的，也才去了不多回兒。咱趁熱腳兒，不替他穿上衣裳，還等甚么？” ? 月娘見西門慶磕伏在他身上，撾臉兒那等哭，只叫：“天殺了我西門慶了，姐姐你在我家三年光景，一日好日子沒過，都是我坑陷了你了！”月娘聽了，心中就有些不耐煩了，說道：“你看韶刀！ 哭兩聲兒丟開手罷了。一個死人身上，也沒個忌諱，就臉撾著臉兒哭，倘或口里惡氣撲著你是的。他沒過好日子，誰過好日子來？各人壽數(shù)到了，誰留的住他！ 那個不打這條路兒來？” 寫個性的復(fù)雜 ? 《 三國 》 的“三絕” ? 曹操之“奸雄”。比之將壞人寫成無能是一個進步。但“雄”與“奸”本不是對立的性格因素；“奸”是政治品質(zhì)，“雄”是個人才能；“雄”只是“奸”的強化劑。 ? 魯迅：（ 《 三國 》 ）“寫好的人，簡直一點壞處都沒有；而寫不好的人，又是一點好處都沒有?！保?《 中國小說的歷史的變遷 》 ） ? 豬八戒性格具多色調(diào)，但不是小說的主要載體。 西門慶是個“混帳惡人”，但不是個惡魔；他是個惡的代表，但他還是個活生生的人。 ? 31回，吳典恩上任前借銀一百兩，寫了個“每月利行五分”的借據(jù)，西門慶把“每月利行五分”抹去，對吳說，“日后還我一百兩本錢就是了”。 ? 56常時節(jié) ? 應(yīng)伯爵挨到身邊坐下，乘閑便說：“常二哥那一日在哥席上求的事情，一向哥又沒的空，不曾說的。常二哥被房主催逼慌了，每日被嫂子埋怨，二哥只麻做一團，沒個理會。如今又是秋涼了，身上皮襖兒又當(dāng)在典鋪里，哥若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