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已去。趙 盾 你再去一次,就說我說的,趙韓兩家世代交好,提彌明粗糙魯莽,我已經(jīng)把他廢了。趙 母 要是屠岸賈連你兒子也殺了,我看你怎么辦!趙 盾 只要提彌明還是驍騎營都統(tǒng),他屠岸賈就下不了這個手。讓他吃點苦頭總沒有壞處。趙 母 你臨時抱佛腳,只怕是亂上添亂。趙 母 你二十年前把屠岸賈逼得家破人亡、遠走西域,現(xiàn)在你把自己的兒子送過去!趙 盾 我這也是不得已嘛。(下)趙 盾 來人!〔仆人甲上。程 嬰 好。程 嬰 丞相英明。程 嬰 時機稍縱即逝,當斷不斷,將來追悔莫及!趙 盾(笑)程嬰,你這也是逼著我往火坑里跳啊。趙盾書房。晉靈公 好!孤賜你上方寶劍,便宜行事。韓 厥 是。太 后 你倒還算明白!晉靈公 可這晉國,不是孤的,也不是太后的!太 后 那你說是誰的?晉靈公 是天的!咱晉國勢單力薄,再不好好治理,天就會滅了你!〔韓厥和太監(jiān)急上。晉靈公 他也姓趙!太 后 你對趙家又何必恨之入骨? 晉靈公 那也不過是為勢所迫?！岔n厥押靈輒下。靈 輒 奴才不敢。晉靈公 你跟了孤那么些年,也不來難為你,你自己下去了斷了吧。晉靈公(對屠岸賈)你下去吧。晉靈公 把人留下來吧?！餐腊顿Z帶靈輒及嬰兒上。晉靈公 出了什么事嗎? 太 后 他抓了一個人啊。太 后 人已經(jīng)死了,你也就沒辦法讓他再活回來啊。太 后 聽說屠岸賈殺了。晉靈公 哦,太后駕到。韓 厥 是。第三幕〔晉國王宮。公 主(流淚)這孩子可是剛生下來。(抱嬰兒下)公 主 這些日子,見到太后了嗎? 靈 輒 王上不讓見。公 主 為什么?靈 輒 奴才自小受趙丞相大恩,無以為報!公 主 這我知道。靈 輒 求公主屏退外人。公 主(煩躁地)哥哥? 他派你在這兒,就未必安著什么好心!靈 輒(跪下)奴才只是一個沒用的下人,什么也不知道。公 主 沒你的事了,你下去吧。公 主(冷笑)那也未必?！矉雰禾淇?。一宮女抱著嬰兒,嬰兒不住地啼哭,令人心煩意亂。別說這個,就是趙家父子,我看也沒多少日子了!韓 厥 顧先生,做人辦事,我勸你留有余地。韓(冷冷地)這是國家的犯人,不是你顧侯的!顧 侯 他只要落到了我的手里,他就是我的犯人!想當年,趙盾趙丞相不也是這么辦的嘛!韓 厥 這和眼下這謀逆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顧 侯(大笑)世道變了!韓 厥(對)你老實說,誰是指使你的主謀? 〔不答。顧 侯(對家將)斬了他左手!〔家將將左手斬斷。顧 侯(對)你不是一條硬漢子嗎? 我今天要看你硬到了什么程度!〔不答。狗趴著。顧侯上,揮劍將刺倒。(進逼)看明白了就好,在下就不讓你多吃苦頭了!屠岸賈(拍案)放肆!〔持短刃向屠岸賈撲去,猛刺。他衣衫襤縷,依然是囚犯打扮,但手握利刃,殺氣騰騰?！差櫤钕?。顧 侯 不殺趙盾,屠夫人是不會瞑目的!屠岸賈 這些事,你不要老掛在嘴邊上。屠岸賈 顧侯,顧侯!〔顧侯上。靈 輒 奴才遵旨。晉靈公 看在你這點忠心的分上,才留下了你的腦袋!靈 輒 奴才罪該萬死。靈 輒 恕奴才無罪。晉國王宮。趙 盾 他不說話,那就是不服。趙 盾 先給我好好地打一頓。顧 侯 不敢。顧 侯 在下恭候大駕。趙盾府門口,顧侯坐著,邊上趴著傷狗。家 將 奴才明白了。公孫杵臼 你能把弄出來,也算能干。公孫杵臼 他做事謹慎,也不算錯,你要學一學。家 將 趙丞相猶豫寡斷,大事糊涂。家 將 奴才有一個想法———公孫杵臼 說。家 將(領(lǐng)悟了公孫杵臼的意思)是。家 將 是?！蔡釓浢魃?俯身在趙盾耳邊私語。趙 盾 哦?公孫杵臼 要看大勢。趙 盾 這非死不可嗎? 公孫杵臼 非死不可。窗戶緊閉,屋子里顯得相當陰暗,氣氛適合于商議密謀。〔提彌明下。趙 朔 哼!提彌明 勢不兩立,公孫老丞相也不能眼看著屠岸賈坐大。趙 朔(陰冷地)要辦就要辦透,別做夾生了?！糙w盾府。顧 侯 太尉!屠岸賈 送他回府。顧 侯(冷冷地)這可是王上欽命的騎都尉,你是想殺了它嗎? 趙 朔(持劍僵持,忽然收劍回鞘)想不到你還有這么一手!顧 侯(冷冷一笑)它官拜騎都尉,你傷了它,你就有罪!趙 朔 那你去稟告王上好了。(轉(zhuǎn)身欲下,突然角門打開,被沖出來的狗撲倒)〔揮動手上的鐐銬,將狗勒住。太尉本事大,這是個罪犯,王上命他發(fā)落。(上樓)今 天我真不再見客了,有客都攔住。魏 絳(再拜屠岸賈)太尉恩重如山, 沒齒不忘。屠岸賈 但這事———不好辦啊。魏 絳 是,下官糊涂。魏 絳 下官是戴罪之身。屠岸賈 且慢。魏 絳(怏怏地)哦,那好,那我就改天再來拜訪吧。魏 絳 求見屠太尉。屠岸賈 提彌明 臣領(lǐng)旨。晉靈公(突如其來地)孤要賞它!屠岸賈 要賞,王上就賞它一個官爵,表彰天下!晉靈公(大笑)你異想天開,那也很好。趙 盾 屠太尉說得好!這西域靈獒不僅神勇非常,而且對主人忠義誠信,是常人萬萬不及的。晉靈公(喝彩)好!這西域靈獒威風八面,神駿如馬, 目光如炬。提彌明 宣西域靈獒上殿。晉靈公居中,左邊屠岸賈,右邊趙盾,眾大臣分列兩側(cè),姬妾給晉靈公斟酒。程 嬰 公子聰明果決,丞相不必操心。趙 朔 爹,那我去了。爹,您把這屠岸賈也看得太重了吧。程 嬰 丞相。趙 朔 公主也快生了,就讓公主收了你這孩子當義子吧。趙 朔 話是這么說,可你也算是咱趙家的人哪。趙 朔 程嬰,我要出去,你去備馬。他是顧侯的反面,始終懷著積極的、理想主義的狂熱?！惨宦晪雰禾淇?因為在黑暗中,就顯得異常響亮。那畜生就站在那兒, 看明白了嗎?〔狗端坐不動?！补沸崃诵嵫プ?。顧 侯 這可出不得一丁點兒差錯!仆人甲 奴才人頭擔保。顧 侯 哦,給我看看。顧 侯(指著稻草人)你看見了嗎? 〔狗猛烈狂吠?！财腿思淄吓?。仆人甲驚叫。顧侯一聲鞭響,狗猛地沖上來將仆人甲撲倒。仆人甲 顧老爺,羊肝、羊心買回來了。氣氛是恍惚的、冷酷的、不真實的。既然孤已調(diào)屠岸賈回京官復原職,從今而后,你們也就是一殿之臣了,過去你們之間的那些恩怨情仇,看在國家的面上,就不必再多說了吧!趙 盾屠岸賈 臣遵旨。晉靈公(站起)如今天下諸侯爭霸,海內(nèi)攘擾,力強者勝。趙 母 這份禮可是貴重得很了。趙 盾(站起)屠大人二十年不見,依然是風采如昔 啊!屠岸賈 托趙丞相?！咸呤髩?在下有薄禮獻上,來啊———〔顧侯上,對趙母跪倒,獻上一個盒子?！餐腊顿Z快步上,對晉靈公倒頭便拜。晉靈公 剛好你們文武大臣都在,待會兒我來給你們介紹一個老熟人。趙 盾 臣敢不鞠躬盡瘁,報之以死。孤今天就算不是給老祖宗拜壽,來看看自己的妹子,還不行嗎? 公 主(大喜)謝過哥哥。趙 母 老身實不敢當?！糙w盾和公孫杵臼從書房出來。趙 母 快叫你爹!〔家仆應聲而去。趙 盾(笑)老丞相這一說,就不是機密了啊。公孫杵臼(慢悠悠地)你可是首當其沖啊。趙 盾(笑)王上這事辦得可真是滴水不漏!公孫杵臼(敲著桌上的棋子,提醒)這屠岸賈也只不過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公孫杵臼 王上雖然初登大位,但英明果決,很了不起。公孫杵臼 你玩物喪志,可是清閑得很哪。〔丫鬟倉促整理發(fā)髻,下。韓 厥 我說你在后院練功夫,這行了吧? 趙 朔(大笑)好,就是這么說。趙朔出來,衣冠不整。趙 母(笑)你倆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哥們兒,你去 找吧。韓 厥(笑)咱們的事情另說,今天可是老祖宗大喜的日子。韓 厥(笑,話里有話地)老祖宗,這提彌明將軍可是個大忙人哪,能陪著您說說閑話可是件稀罕事兒。(攙扶公孫杵臼往書房去)公 主 韓將軍,您別去找我公公,坐下來,陪老祖宗說會兒話。我一是來祝壽,二是想來找趙盾說說話的。趙 母 還請老丞相多多教誨。趙 母 喲,老丞相親自來了,這面子可給得大了!公孫杵臼(大笑)轉(zhuǎn)眼你也七十啦。趙 盾 請老人家進來?！渤虌脒M書房,低頭在趙盾耳邊私語。魏 絳(出汗,掏出手巾抹額頭)下官實不知他乃是太后的心腹。趙 盾 做人和做官,都要實在一點。魏 絳 下官無罪!趙 盾 你有罪沒罪,現(xiàn)在還不知道。魏 絳 趙丞相日理萬機,下官不敢打擾?！参航{進書房。魏 絳(文縐縐地)下官恭敬不如從命。魏 絳 不敢。提彌明(賠笑)末將不敢。公 主 還是老祖宗懂我的心思。趙 母(笑)那也算不得胡說啊。趙 母(坐下)剛才那么高興,在說些什么哪? 程嬰妻(笑)公主胡說八道哪,您快管管。公主和程嬰妻欲跪。提彌明(大喜)末將明白。提彌明(站起)那韓厥不過是個紈绔子弟,末將可是 實實在在靠打仗升上來的。提彌明 丞相明鑒。趙 盾 有什么事,說吧。(走出壽宴大廳,進書房)給丞相請安。公 主(笑)算啦,你們都是些假私濟公,說是來給老祖宗拜壽,沒一個是真心實意的?！蔡釓浢魅比盅b,佩劍鏗鏘上。公 主(笑)對了,要是咱們都生了男的,就讓他們結(jié) 拜作兄弟。公 主 總是不好。〔趙盾府壽宴大廳。靈 輒 小人是個宦官閹豎,不祥之人。趙 盾 都是自己人。趙 盾 你還記得那么多年前的事,也難為你了。靈 輒 哎,謝了您啦。程 嬰(接禮盒)都是自己人,又何必那么客氣。程 嬰 靈公公來得早啊,別的客人可都還沒到哪。程 嬰(對妻子)你別老纏著公主,讓她歇歇。程 嬰 是。趙 盾 看到趙朔,就讓他過來。趙 盾 這給了你吧。如今諸侯爭霸,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程嬰站在一 旁。趙盾府。他從我 的眼前跑過去,然后就消失在茫茫的黑暗里。第一幕〔黑暗中響起程嬰的聲音。顧 侯是屠岸賈的忠實門客,狹隘、心懷仇恨,但在第一場中,暫時還輪不到他說話。屠岸賈則由于二十年前被先王發(fā)配西域大漠,性格變得 陰鷙、堅定,下手快狠、不留余地。人 物:程嬰、趙盾、公主、程嬰妻、靈輒、趙母、魏絳、公孫杵臼、韓厥、趙朔、提彌明、晉靈公、屠岸賈、顧侯、太后、屠勃(趙氏孤兒)、韓二、妓女,各府仆人、家將、丫鬟,王宮里的宮女、太監(jiān),驍騎營部屬及狗(西域靈獒)。地 點:晉國王宮、公主寢宮、趙盾府、屠岸賈府、公孫杵臼府。他思 慮周詳、細致,說話慢。趙母是個見過大世面的人,爽快透徹。此人將貫穿《趙氏孤兒》全劇, 對全劇主題呈現(xiàn)具有提綱挈領(lǐng)的意義。生于亂世,禍 福難知!這些日子,我每天都要做很多很多 夢,每次在夢中,也都會有一個孩子。我只能為這孩子禱 告,蒼天賜福!〔燈光亮。趙盾在書房里寫字。趙 盾 你剛才說到亂世,說得好啊?！糙w盾寫條幅,八個大字: 其興也勃,其亡也 忽。程 嬰 是。老太太壽宴要緊,一會兒客人多,別太 亂了?！渤虌霃臅砍鰜?步入壽宴大廳?！察`輒上。靈 輒(取出壽禮)這是兩顆南海的夜明珠,算小人 給老太太的一點心意。(帶靈輒到趙盾書房)靈公公,您 自己進去吧。趙 盾 起來起來,怎么行這大禮?靈 輒 小人二十年前沿街乞討,如果不是您老人家 接濟,我母子二人早就死于非命,丞相恩重如山,無以為報。靈 輒 小人沒有。趙 盾 嗯,那你去見過家母吧?！察`輒退下。程嬰妻 就算是個女的,像公主這樣的巾幗豪杰,也不 輸給了他們男人。程嬰妻(笑)你操什么心,樣樣都給你伺候好了。公 主 嗨,閨房之中,還講什么金枝玉葉。提彌明 哦,那我先進去跟丞相稟報個事,回頭再來向 老祖宗叩頭。提彌明(笑)就算公主不說,給老祖宗叩頭,我也是心甘情愿的。趙 盾 別人也都這么看嗎? 提彌明 末將魯莽。趙 盾 你是想當這個驍騎營的都統(tǒng)吧。提彌明(跪下)不管什么事,只要丞相發(fā)話,末將立即辦到!趙 盾(緩緩地)我可沒什么要你辦的事,你起來吧。趙 盾 你對我忠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以后做了驍騎 營都統(tǒng),就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張揚?！糙w母上。公 主 給老祖宗請安。程嬰妻(快嘴快舌)公主說,要是咱們生了一男一女, 就讓他們做夫妻。你倆的這事,我做主了。趙 母(笑)你們說的,可是一個比一個好聽啊。魏 絳 給老祖宗拜壽!趙 母 哦,魏大人可是稀客啊。今天你來也未必是給老身拜壽,有什么國家大事,快到書房里去說吧,我可不耽誤你們。趙 母(哈哈大笑)那我這壽宴,不是就成了開會了嗎?程嬰妻(奉承地)還是老祖宗的面子大。那么些年,你魏大夫可是從未上 過我的門哪。趙 盾 你這可是給我出了個難題啊。趙 盾 你不敢徇私,那你到我這里來做什么!〔魏絳無語。趙 盾 你說得很好,那你抓得可沒錯啊。趙 盾 你這事,做主的是太后!魏 絳 職小位卑,太后那里,下官說不上話。(退下)趙 盾 是老丞相自己來了嗎? 程 嬰 是,快進門了。趙母、提彌明等站起。公孫杵臼(搖頭,豎起大拇指)這話可是說反了,我哪里照應得了您的兒子趙盾啊,他現(xiàn)在可是咱們晉國的棟梁。公孫杵臼 你們都不要忙。程 嬰 老丞相請。韓 厥 提彌明將軍來了好一會兒了吧? 提彌明 我也剛跟老祖宗說了一小會兒。提彌明 你韓將軍的福氣,可也不算小啦。韓 厥(大笑)這我可知道,我要找了出來,老祖宗可得賞我。韓厥敲門。趙 朔 你可別瞎說是在這兒把我找到的啊。客人快來齊了,別到處瞎轉(zhuǎn)悠。他沒敢貿(mào)然進去,站在門外聽著。趙 盾(仍然有些驚疑)這消息———千真萬確?公孫杵臼(發(fā)出一陣蒼老枯燥的笑聲)這么說,你趙盾趙丞相也還全都蒙在鼓里? 趙 盾 正是?！餐ｎD片刻。趙 盾(定下神來)廟堂之上,又要走馬換將,另有一番氣象了。趙 盾 哦,有一個月了? 公孫杵臼 機密得很哪。公 主(大喜)我哥哥來啦? 家 仆 鑾輿已到前門!趙 朔(快步過來,對程嬰)宮里說過王上要來嗎? 程 嬰 沒有?！补鲙挖w母拍打、整理衣服?！踩珗鋈私o晉靈公跪下。晉靈公 你這些都是官話。孤即位未久,凡事還要多多依仗你哪。韓 厥 是,末將明白?！伯嬐庖?男聲):“屠大人到!”〔晉靈公、趙盾、公孫杵臼端坐不動,其他人都起立。趙 母(受驚)是屠大人!屠岸賈(拜見趙母)給老太太拜壽,恭祝老太太長命百歲!趙 母(冷冷地)可不敢當。(打開盒子,取出花瓶遞上)〔程嬰接過花瓶。晉靈公(大笑)屠岸賈,我赦了你的罪,調(diào)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