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鷗鷺，今日既盟之后，來往莫相猜。辛與柳不同，你想，他是一個大碗喝酒，大塊吃肉，痛拍欄桿，大聲議政的人。確實，古來文人的惜春之作，多得可以堆成一座紙山。梁啟超評曰：“回腸蕩氣，至于此極，前無古人，后無來者。千金縱買相如賦，脈脈此情誰訴？君莫舞，君不見，玉環(huán)飛燕皆塵土。怨春不語。 1179 年，他從湖北調(diào)湖南，同僚為他送行時他心情難平，終于以極委婉的口氣嘆出了自己政治的失意。更十分，向人辛辣，椒桂搗殘堪吐。他得的是心郁之病啊。西北望長安，可憐無數(shù)山。別看他飽讀詩書，在詞中到處用典，甚至被后人譏為“掉書袋”。閩南與漠北相隔何遠，但 還是隔不斷他的憂民情、復國志。建軍之初，造營房，恰逢連日陰雨，無法燒制屋瓦。但是，每當他得到一次效力的機會，就特別認真，特別執(zhí)著地去工作。他因愛國而生怨，因盡職而招災。 辛詞比其它文人更深一層的不同，是他的詞不是用墨來寫，而是蘸著血和淚涂抹而成的。遙岑遠目，獻愁供恨，玉簪螺髻。他本來是以身許國，準備血灑大漠，馬革裹尸的?？蓱z白發(fā)生。比如這首著名的《破陣子》： 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南歸之后，他手里立即失去了鋼刀利劍，就只剩下一支羊毫軟筆，他也再沒有機會奔走沙場，血濺戰(zhàn)袍，而只能筆走龍蛇，淚灑宣紙，為歷史留下一聲聲悲壯的呼喊，遺憾的嘆息和無奈的自嘲。不想就這幾天之內(nèi)又變生肘 腋，當他完成任務返回時，部將叛變，耿京被殺。他又生于金宋亂世，不滿金人的侵略蹂躪， 22 歲時他就拉起了一支數(shù)千人的義軍，后又與耿京為首的義軍合并，并兼任書記長，掌管印信。 把欄桿拍遍 中國歷史上由行伍出身，以武 起事，而最終以文為業(yè)，成為大詩詞作家的只有一人，這就是辛棄疾。路邊閃過兩個高大的石牌樓，突兀兀地在寒風中寂寞。我在院中徘徊，面對范公、歐陽公和富公的神位，默想千年古史中，如他們這樣職位的官員有多少，如他們這樣勤勉治事的人又有多少，但為什么只有范仲淹才教人千年永記，時時不忘呢？我想一個人只有辛苦的實踐，誠實的犧牲還不行，這些只能隨壽而終，只能被同時代的人理解 ?？梢哉f這是一篇借題發(fā)揮之作。他總歷代先賢和自己一生的政治閱歷，終于長嘆一聲：“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对狸枠怯洝肥撬ナ狼捌吣?，因病從前線調(diào)內(nèi)地任職時所作。他按自己認定的處世治國之道，鞠躬盡瘁地去做，將全部才華都投身到處理具體政務、軍務中去，并不著意為文。后又調(diào)回朝中主持慶歷新政的改革，大刀闊斧地除舊圖新，又頻繁調(diào)各地任職，親自推行 地方政治的革新。以后他科舉得官，授龍圖閣大學士，為政清廉，且力圖革新。樹之北有馮玉祥將軍的隸書碑聯(lián)：“ 兵甲富胸中，縱教他虜騎橫飛，也怕那范小老子；憂樂觀天下，愿今人砥礪振奮，都學這秀才先生。祠堂左右供歐陽修和富弼，他們都是當年推行慶歷新政時的主持。如同情人的信物，這井成了后人懷念范公的依托。這是人們?yōu)榧o念北宋名臣范仲淹所修，千年來香火不絕。我環(huán)山走著，看著這些從唐至明的遺跡，看著山下繚繞的云霧，真為云門山而驕傲，它蔑風雨而抗雷電，渺四野而越千年。范仲淹曾來這里為官，李清照曾在這里隱居，衡王在這里治自己的小天地。由門折上山巔，如鯉魚之背，稍平，上有石階，有亭，有廟，有佛窟。但是數(shù)代之后衡王府就被抄家，命不能永存，威風也早風吹雨打去。山上殘雪未消，我在料峭春風中，細細端詳這個奇跡。再鼓余勇，直迫山頂，這時再仰觀那壽字猶如一艘多桅巨船，挾云裹霧，好像就要壓到頭上。偶有一兩株樹直擋 路中，那是修路時不忍斫損，特意留下的，樹皮已被游人摸得油光。自山腳下遙望山頂，崖上隱隱有一壽字，這就是人們要來看的奇跡。這就是為什么歷史記住了秦皇漢武，也同樣記住了柳永！ 一個永恒的范仲淹 山東青州為中國最古老的行政區(qū)之一。柳永是經(jīng)歷了宋真宗、仁宗兩朝四次大考才中了進士的，這四次共取士 9 1 6 人，其中絕大多數(shù)人都順順利利地當了官，有的或許還很顯赫，但他們早已被歷史忘得干干凈凈，但 柳永至今還享此殊榮。是攜帶著母體留下的那一 點信息去與外部世界做著最大程度的重新組合，創(chuàng)造一個新的生命。它哭天天不應，喊地地不靈，一陣悲泣（也許還有如柳永那樣的牢騷）之后也就把那巖石拍遍，痛下決心，既活就要活出個樣子。才華、時間、精力、意志、學識、環(huán)境通通變成了由你支配的珠子。他在這里沒有墮落。柳永自己也沒有想到他身后在中國文學史上會占有這樣一個重要位置。 _ 一讀到這些句子，我就聯(lián)想到第一次置身于九寨溝山水中的感覺，那時照相根本不用選景，隨便一抬手就是一幅絕妙 的山水圖。惟有長江水，無語東流。他常常只用幾個字，就是我們調(diào)動全套攝影器材也很難達到這個情景。他在形式上把過去只有幾十字的短令發(fā)展到百多字的長調(diào)。市民文化呼喚著 自己的文化巨人。 不像陸游那樣： 自許封侯在萬里。宋仁宗嫌柳永這把錐子不好， 啪 的一聲從皇宮大殿上扔到了市井底層，不想俗衣破袍仍然裹不住他閃亮的錐 尖，這真應了柳永自己的那句話： 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但是柳永沒有被化掉。他是第一個到民間去的詞作家。 他終日出入歌館妓樓，交了許多歌妓朋友，許多歌妓因他的詞而走紅。但是他寫出去的檢查大字報，總是漿糊未干就被人 偷去，這檢查總是交代不了。要那些虛名有什么用，還不如把它換來吃酒唱歌。且恁偎紅翠，風流事，平生暢。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云便，爭不恣狂蕩 ? 何須論得喪。 柳永大約在公元 1 0 1 7 年，宋真宗天禧元年時到京城趕考。那時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成就 多元化，可以當企業(yè)家，當作家，當歌星、球星，當富翁，要成名只有一條路 —— 去當官。那年到閩北去，我曾想打聽一下他的家世，找一點可憑吊的實物，但一川綠風，山水寂寂，沒有一點音訊。很多人不知道他，或者碰到過又很快忘了他。一千多年了，各種人物在這里將韓公不知讀了多少遍。 李淵父子雖然得了天下，大唐河山也沒有聽說哪山哪河易姓為李，倒是韓愈一個罪臣，在海邊一塊蠻夷之地視政八月，這里就忽然山河易姓了。 那年我去石河子探親，親身感受到充邊文人的功勞。不有韓夫子，人心尚草萊！”這倒使我想起現(xiàn)代的一件實事。他不辭海隅之小，不求其功之顯，只是奉獻于民，求成于心。一曰生活之苦，饑寒交迫；二曰心境之苦，懷才不遇；三曰事業(yè)受阻，功敗垂成；四曰存亡之危，身處絕境。 當我手倚韓祠石欄，遠眺滾滾韓江時，我就想，憲宗佞佛，滿朝文武，就是韓愈敢站出來說話，如果有人在韓愈之前上書直諫呢？如果在韓愈被貶時又有人出來為之抗爭呢？歷史會怎樣改寫？還有在韓愈到來之前潮州買賣人口、教育荒廢等四個問題早已存在，地方官吏走馬燈似的換了一任又一任，其任職超過八個月的大有人在，為什么沒有誰解決呢？如果有人在韓愈之前解決了這些問題，歷史又將怎樣寫？但是沒有，什么也 沒有。他又倡導古文運動，領導了一場文章革命。他親自參加平定叛亂。應該說韓愈是言行一致的，他在政治上高舉儒家旗幟，是個封建傳統(tǒng)思想道德的維護者。韓愈在潮州任上共有十三篇文章，除三篇短信，兩篇上表外，余皆是驅(qū)鱷祭天，請設鄉(xiāng)校，為民請命祈福之作。”他限鱷魚三日內(nèi)遠徙于海，三日不行五日，五日不行七日。韓愈的確是個文人，干什么都要用文章來表現(xiàn)，也 正是這一點給我們留下了如日記一樣珍貴的史料。四是興辦教育，請先生，建學校，甚至還“以正音為潮人誨”，用今天的話說就是推廣普通話。當時鱷魚為害甚烈，當?shù)厝擞置孕?，只知投牲畜以祭，韓愈“選材技吏民，操強弓毒矢”，大除其害。按照當時的規(guī)矩，貶臣如罪人服刑，老老實實磨時間，等機會便是，絕不會主動參政?！逼淞曀子侄喑绻砩?，有病不求藥，殺雞殺狗，求神顯靈。就氣候水土而言這里還算富庶，但由于地處偏僻，文化落后，弊政陋習極多極重。 云橫秦嶺家何在？雪擁藍關馬不前。韓愈自己也覺得實在活得沒有什么意思了。 韓愈這一貶，是他人生的一大挫折。這真有一股不怕鬼，不信邪的凜然大氣和獻身精神 。 韓愈是個文章家，寫奏折自然比一般為官者也要講究些，于理、于情都特別動人，文字鏗鏘有力。公元 819 年，又搞了一次大規(guī)模的迎佛骨活動，就是將據(jù)稱是佛祖的一塊朽骨迎到長安，修路蓋廟，人山人海，官商民等舍物捐款，勞民傷財，一場鬧劇。祠后有山曰韓山，祠前有水名韓 江。課外閱讀，各種選本上韓文也隨處可見。一個人不管他的官位多大，總要還原為人；不管他的壽命多長，總要變?yōu)楣?；而只有極少數(shù)人才有幸被百姓篩選，歷史擢拔為神，享四時之祀，得到永恒。史載公元 347 年，“桓溫征蜀，猶見武侯時小吏，年百余歲。人有才不難，歷史上如秦檜那樣的大奸也有歪才；有德也不難，天下與人為善者不乏其人，難得是德才兼?zhèn)?，有才又肯為天下人興利，有功又不自傲。我看到一個個的后來者，他們在這里扼腕嘆息、仰天長呼或沉思默想。”元人的一首詩嘆道：“正統(tǒng)不慚傳千古，莫將成敗論三分。杜甫是到這祠里做客次數(shù)最多的。我知道他已經(jīng)這樣靜坐默想了一千五百年，他知道天命不可違，英雄無法造一個時勢。但他還是輸了，上帝為中國歷史安排了一處最雄壯的悲劇。我透過他深沉的目光，努力想從中發(fā)現(xiàn)這位東方“思想家”的過去。瞻與尚在諸葛亮死后都為蜀漢政權戰(zhàn)死沙場。這殿不像一般佛殿那樣深暗，他為丞相治國之地，殿柱矗立，貫天地正氣，殿門前敞，容萬民之情。但是朝朝代代， 人們總是稱它為武侯祠，直到今天。先是武侯祠與劉備廟毗鄰，諸葛亮祠前香火旺，劉備廟前車馬稀。一時國傾梁柱，民失父相，舉國上下莫不悲痛，百姓請建祠廟，但朝廷以禮不合，不許建祠。由諸葛亮殿向東有門通向一片偌大的園林。進門是一庭院，滿院綠樹披道，雜花映目，一條五十米長的甬道直達二門，路兩側各有唐代、明代的古碑一座。這座帶有傳奇色彩的建筑，令海內(nèi)外所有的 崇拜者一提起它就生一種神秘的向往。由此，我也常常在閱讀你之余，掬一捧清淚，為那些無聲消逝了的生命。在這個被言情武打以及各種光怪陸離地書籍雜志充斥的社會，是你在時時提醒我，記著仍浮沉于人世的另一種人生。曾在一個落寞而寂寥的深夜，入夢般的想象一顆孤獨的靈魂在汨羅江畔或是高峻蔽日的深山之中伴隨著自己高遠的理想怎樣孤獨的漫 游。那神奇瑰麗的想象連同汨羅江畔孤獨清高的身影，深深地攫住了我的心。心靈的底片便慢慢地洇染上一層層殷紅，漸深的暮色也仿佛籠上一層悲戚的色澤。你也如橫空而過的一顆流星，閃爍著凄涼的美麗，劃過我的心空。而這一切，已經(jīng)足夠了?? 虔誠地讀你的一腔熱忱，遙想你短暫一生的苦難歷程，我一直都相信你是借文章來抒寫自己蒼涼的人生！文章中那悲憤、抑郁的傾訴，不都寄寓 了你深綰于心的血淚，情濃于心的忠貞嗎？每回在嘈雜喧囂的生活中靜下心來，汨羅江畔的呼聲就縈繞于耳畔，回響于心際，讓我不自覺地以此來觀照自己?，F(xiàn)代被言情武打、卡通漫畫寵壞了的 眼睛是不屑于咀嚼這些傾訴的。 一千五百年的沉思 中國歷史上有無數(shù)個名人，但沒有誰能像諸葛亮這樣引起人們長久不衰的懷念；中國大地上有無數(shù)座祠堂，沒有那一座能像成都武侯祠這樣，讓人生無限的崇敬，無盡的思考和深深的遺憾。你只要往門口一站，一種塵世暫離，而圣地在即的莊嚴肅穆之感便油然而生。由諸葛亮殿沿一紅墻和翠竹夾道就到了祠的西部 —— 惠陵，這是劉備的墓，夕陽抹過古冢老松，教人想起遙遠的漢魏。 公元 234 年，諸葛亮在進行他一生的最后一次對魏作戰(zhàn)時病死軍中。成都最早建祠是在西晉，以后多有變遷。到康熙年間，為解決這個矛盾，干脆改建為君臣和廟，劉備在前，諸葛在后，以后朝廷又多次重申，這祠的正名為昭烈廟（劉備謚號烈帝），并在大門上懸以巨匾。 我穿過一座又一座的院落，悄悄地向諸葛亮殿走去。他的左右是其子諸葛瞻，其孫諸葛尚。殿的左右兩壁書著他的兩篇名文，左為《隆中對》，條分屢析，預知數(shù)十年后天下事；右為《出師表》，慷慨陳辭，痛表一顆憂國憂民的心。這樣一位才比天高，德昭宇宙的人不贏，真是天理不容。我不覺可笑自己的胡思亂想。這個天井式的院落像一個歷史的隧道，我們隨手可翻檢到唐宋遺物，甚至還可駐足廊下與古人、故人聊上幾句。唐人的碑文說：“若天假之年，則繼大漢之祀，成先生之志，不難矣。這座天井式的祠院 1500 年來就這樣始終為諸葛亮的英氣所籠罩，并慢慢積聚而成為一種民族魂。人人都為他的凜然正氣所感召，都為他的忠義之舉而激動，都為他的淡泊之志所凈化，都為他的聰明才智所傾倒。他借此實現(xiàn)了作為一個人，一個歷史偉人的價值。古往今來有兩種人，一種人為現(xiàn)在而活，拼命享受，死而后已；一種人為理想而生，鞠躬盡瘁，死而后已。所以，我讀韓愈其人是從讀韓愈其文開始的，因為中學課本上就有他的《師說》、《進學解》。去年到潮洲，潮洲有韓公祠，祠依山臨水而建，氣勢雄偉。唐代有個憲宗皇帝十分迷信佛教，在他的倡導下國內(nèi)佛事大盛。所謂“文死諫，武死戰(zhàn)”，韓愈在上書前思想好一番斗爭，最后還是大義戰(zhàn)勝 了私心，終于實現(xiàn)了勇敢的“一遞”，誰知奏折一遞，就惹來了大禍；而大禍又引來了一連串的故事，成就了他的身后名。）。于是，大喝一聲把他趕出京城，貶到八千里外的海邊潮州去當?shù)胤叫」佟Ｋ谎核统鼍┎痪?，家眷也被趕出長安，年僅十二歲的小女兒也慘死驛道旁。 欲為圣明除弊事，肯將衰朽惜殘年。但是，當他到了潮州后，發(fā)現(xiàn)當?shù)氐那闆r比他的心境還要壞?！皫X南以口為貨，其荒阻處，父子相縛為奴。同為大唐圣土，同為大唐子民，何忍遺此一隅，視而不救呢？用我們現(xiàn)在的話說，就是同在一片藍天下，人人都該享有愛。一是驅(qū)除鱷魚。他下令奴婢可以工錢抵債，錢債相抵就給人自由，不抵者可用錢贖，以后不得蓄奴。我在祠內(nèi)仔細看著題刻碑文和有關資料。刺史雖駑弱，亦安肯為鱷魚低首下心?！保┮黄?。 一個人為文不說空話，為官不說假話，為政務求實績，這在封建時代難能可貴。韓愈也是這樣，他一 方面反對宰相王